文/大麥
咣当,桌上的啤酒瓶倒了,滴滴答答,半瓶剩啤酒顺着桌沿滴下,像瓦片滴下的雨水,一滴不剩,全滴进了四仰八叉的皮鞋里。皮鞋名贵与否,啤酒不在乎。紧挨着桌,是张一米二的床,实木的,耐造。一对男女趁着酒劲儿,在耐造的实木床上,折腾了半宿。半瓶子剩啤酒招谁惹谁了,*碎臭鞋,命呼?01
宋仲元,三十岁之前,在渭河畔巴掌大的地盘上,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姓和名,但提到骚子,在混社会的人伙里,没几个人不晓得。能称其为混混,那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主,不是谁都能挤进这个行列的。传说,骚子能在混混队伍里占有一席之地,是因为一个女孩。三伏天晚上,大街上趿拉个拖鞋晃荡的年轻人,密密麻麻一层子,像热锅上的蚂蚁,躁动不安。尤其是露天大排档里,撸串,灌啤酒,吹牛,嗵嗵嗵放屁,都像是不花钱似的。老板的汗珠子滴檐水一样,浇那儿那儿湿一片。想想,讨个生活容易吗?这晚,花鸟市场对过的夜市热热闹闹,体面的、不体面的,一勺烩到大排档这口锅里,油炸的、红烧的、烧烤的、凉拌的、清炖的,像戏台子上板胡、二胡、笛子、唢呐、三弦、月琴,干鼓、暴鼓、堂鼓、战鼓、大铙、小铙等乐器与唱词的融合,唱词概用弦索,吹词单用唢呐,吹唱并行,虚实相间,冠冕堂皇中兼具中正和平之美,热热闹闹,烟火味十足。混夜市,为填饱肚子的有之,闲得蛋疼来扯蛋的有之,吆五喝六装大尾巴狼的有之,耍面子整情调的有之。骚子绝对归闲得蛋疼扯蛋类,一人占个桌,两瓶啤酒,一盘水煮毛豆,消磨时间。六七八个小年轻,围着一小姑娘,叽里呱啦,小姑娘眼睛瞪得溜圆,小腿肚子压不住阵仗,眼瞅着像小鸡儿一样被六七八个小年轻捉走。骚子拎只流着汤汤水水的啤酒瓶,冲过去挡在小姑娘面前,话不多说,啪,啤酒瓶在自己个儿的脑袋上开了花,玻璃碴四溅,一捋红红的东西渗出头皮,顺着光秃秃的脑袋散开,艳得像血玫瑰。六七八个小年轻哪见过这阵仗,夹紧尻子,撒腿跑了。骚子英雄救美,声名远扬。姑娘叫小弦子,酒吧妹,勉强算半个混社会的。俩人三扯两扯,投机,揣兜子毛豆,整捆啤酒,直奔弦子小屋。酒逢知己,咣咣咣,可劲儿造。也不知几时几分,俩人滚到结实的一米二木床上,继续造。骚子醒来,发现小弦子像猫一样窝在身边,床单上几坨干涸后瞪着大眼的血斑,像针一样刺进他空落落的心。祖宗的,哥们混到三十岁,稀里糊涂就睡了个*花大闺女?骚子的心开始一点点被莫名的东西填满,他暗暗发誓,这辈子就她了,噙嘴里,疼死她。他一把抱起熟睡的小弦子,搂进怀里,像搂小孩一样,无限的慈爱开始泛滥。“嫁给我,你就是我的世界!”02
一张小床变大床,厨房里支起炉灶,立马有了烟火味,两枚一直飘在云端的雨滴,终于下凡了,落地了。光秃秃的日子里突然注入了另一个人的爱,野百合一样,闻到了香,走夜路的人,看到了亮。骚子东拼西凑,在夜市盘了个店,店内加露天共五张桌子。他光着脊背,脖子上围条毛巾,后腰别把砍刀,烤起串来像大姑娘坐板凳——有板有眼。他烤的羊肉串色泽焦*油亮,不腻不膻,外酥里嫩,肉质鲜美。小弦子像只蝴蝶,这儿飞,那儿飘,小嘴吧吧吧招呼着,左一声哥,右一声姐,好家伙,这对*金组合的夜市人生没敲锣没打鼓,就这么红火起来了。03
弄了五年夜市,五张桌子没更新换代过,板凳像来来往往的客人,换了一茬又一茬。混社会的人都知道,夜市的板凳不是用来坐着享受美食的,是为某个不开眼的家伙准备的痒痒挠、开脑壳的板砖、卸背的刀、砍腿的镰,一语不合,或看着不得劲,顺手捞条板凳,二话不说,一个字——咥!噼里啪啦,一地的碎碴。烂了换,看是板凳硬还是你倯的骨头硬。夜市,笑迷迷,瞪着醉眼,看热闹。骚子后来计算过,每张桌子上,至少落下过一根手指头。这招,是他立在夜市五年不倒的杀手锏。互殴随意,输家留下足够的赔偿钱,走人。耍横或找茬,骚子抽出后腰上的砍刀,三拳两腿,撂倒领头的,桌子上放根手指,双倍赔偿,再没二话。前前后后六七根手指横在桌面上了,也没打扰过警察,混社会有混社会的规矩,能自己解决的,绝不麻烦警察,这道道划的人多,能守住的不多,骚子是个例外。小弦子给他三岁的儿子摆龙门阵时讲:你那糙爹,有天晚上,来了四五六个小年轻,头发染得*红蓝绿,穿的衣服一条一绺的,要了一大堆吃的喝的,可劲儿造。后来不知为啥,相互打了起来,五六个打一个,板凳呀、啤酒瓶呀、盆呀、碟呀的都招呼上了,临了了,哥几个又坐一桌喝上了,嘴里骂骂咧咧,说你爹烤的串夹生咬不动,说啤酒像白水,说毛豆没长毛,七七八八罗列了一大堆,你爹问:“哥几个嘛意思?”被揍的那哥们咧着大嘴说:“没意思,就是哥几个没带钱,赊账!”狗狗娃,你糙爹慢条斯理地走到那桌前,一把抓住那大嘴巴的手,二话没有,手起刀落,一截小手指在桌上蹦跶了几下,蔫吧了。那四五六个怂货赶快往外扒拉钱,兜兜挖干净,一千来块,不够。哥几个跪下头跟捣蒜一样磕,说把手机全压下,明儿个一定送来五千。你爹挥挥砍刀,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——滚!哈哈哈,几个小碎倯连滚带爬跑了,第二天傍晚,齐刷刷来,乖乖送上块。服不服,儿子?04
骚子财大气粗后,不干夜市了,和牛蛋、喜娃仨撺掇个公司,骚子占51%,股最大,自命总经理,牛蛋嘴皮子溜,任营销总,喜娃心细,任采购总,招兵买马,说干就干上了。小弦子想挤进公司,骚子不让。说:“好吃好喝好穿好玩的一样不缺,有俩娃够你忙乎的了,别掺合,好好享福吧!”小弦子心想,也是这么个理儿。夜市五年,她老板娘、采购、服务员一肩挑,原本细皮嫩肉的手糙得没个样样了,脸上也有了细碎的褶子,养了俩娃,腰身像拖布,提起放下一个样,是得好好犒劳犒劳自己个儿了。俩熊孩子的一日三餐,接送上下学,拾掇家里卫生后,她唯一乐意去的地儿就两个,一是美颜院,一是商场。上眼皮耷拉下来,像坠了个秤砣。做双眼皮,人家一根什么线线往眼皮里一穿,眼睛是肿了六七八天,但那效果真是杠杠的,肿胀散去,眼睛波灵波灵的。她是个听劝的人,人家建议她隆胸,说生完孩子,胸像霜杀过的冬瓜,蔫唧唧,软踏踏,男人哪还有兴趣呀!小弦子脑瓜子转转,想,也是哈,骚子有一个月没和她亲热了。从她俩酒后那天起,他说不摸着她傲骄的MM睡不着觉,咋的,现在他不摸,倒头就打呼噜了呢?一跺脚,该拉皮拉皮,该隆胸隆胸,不差钱!05
骚子的生意很火。人说男人有钱就变坏。骚子的眼睛很*,小姑娘绝对不招惹,没劲!能入他法眼的,一水儿小媳妇,绝对的尤物。有次酒后吹牛,他说女人有三品,丰满低调是上品,内敛文静是佳品,馒头高耸是绝品。哥几个对前两品多少能领会,对馒头高论是参悟不透,追问这馒头是指胸呢还是尻子?他头摇得拨浪鼓一样,深不可测,深不可测!据和他穿条裤子的牛蛋透露,骚子这哥们是家里红旗不倒,外面彩旗飘飘。他咬着牛蛋耳朵说过,老婆,还是别人家的好。牛蛋不明白,问:那自己家的呢?骚子朝牛蛋头上拍两下说:说你笨笨笨,还不服,自己家的那叫媳妇,媳妇懂不?骚子泡到的妞儿,都是从女人堆里蓖梳来的,绝大部分还是吃皇粮的,个顶个儿有味道,像一筐水果,绝不重样。身材丰满型,前挺后翘柳条腰,多一两肉则多,少一两肉则少,那个匀称,啧啧啧;苗条婉约型,杵那儿麻杆一样,各种的瑜伽动作,美美美;小巧玲珑型,楚楚怜人,口含怕咽,吆吆吆;高挑长腿型,圆规样的双腿,尻子左右摇摆,蒲扇一样,清风徐徐,哇哇哇……用骚子的话说,肥而不腻,瘦而不柴,高而不野,矮而不矬,各有各的风景与美妙。一年四季花不同,唯有香香长青藤,个中缘由没人知道,听骚总叫她小馒头,牛蛋琢磨,可能香香就是骚总说的“馒头高耸是绝品”吧!骚子有自己的理论:一辈子很短,别浪费了!小弦子他也没浪费,该交的公粮,一粒不少。06
脱胎换骨后的小弦子,从皮肉的疼痛中悟出了道道,她不能当花瓶,她也当不了花瓶,她本来就是一株野草,得到田野里才能放展了撒欢。她从骚子那儿挤牛奶一样挤碎银子,挤着挤着就挤出一家属于她自己的美容会所。有了会所,她整个人又像是充足了汽的轮胎,什么路况她都敢蹚。她有自己的小心思,把从骚子那儿挤来的碎银子一点一点存起来,她怕有个万一。她知道骚子这只猫在外面偷腥,但她不吵也不闹,变着法儿给他喂食,她担心他会被掏成个空皮囊。07
马失前蹄。一夜间,骚子跌到了沟底。他把刮得锃亮的脑壳塞进小弦子怀里,哭得像个孩子。小弦子像哄儿子一样哄他:乖,不哭了,妈妈给宝贝做好吃的,吃饱后,妈妈陪你再去打天下,好不好呀?骚子不哭不闹,他揣着小弦子的胸,睡了几个踏实觉后,陪着小弦子去吃饭。呼啦啦,一大桌子人,有曾经的伙伴,也有几个陌生的面孔。骚子摸着光秃秃的脑壳,傻瞅着小弦子。“爷们,瞅个啥呀,该吃吃,该喝喝,明日个咱重打基子重盘炕,成不?”08
“别叨叨,也别哔哔,听我宋仲元说,哪品女人都不及我的小弦子!”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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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
※大麥→戎馬半生無建樹,搭間茅屋與卿住。煮詩窗月飲春秋,禿筆染霜何所懼。个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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